历史上的帝国堪称民族融合与多元文化的试验场，如今虽帝国时代远逝，取而代之的是全球化、互联网时代，但帝国内部的多民族形式，帝国外部纵横捭阖的外交攻略，作为需要继续探讨的问题，在今天的民族与国家关系、国际交往中还不时闪现。捷克和奥地利作为曾经显赫一时的奥匈帝国中心，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是探寻在民族国家时代逐渐失落的“帝国经验”的好去处。保马今日推送董之林老师的捷奥游记，文章从建筑、历史、民情各方面寻踪帝国遗迹，感受王朝古都的世事变迁，并配以游拍图片，供读者直览中欧景观。
本文由作者供保马首发，感谢董之林老师对保马的大力支持！
探访“千年帝国史”
——捷奥纪行
董之林
要想通过八天的中欧之旅，了解延续数百年、历史上哈布斯堡王朝[2]核心地段维也纳及布拉格古城的前世今生，实在是不自量力的非分之想。但一路走来，对处在不同历史境遇，却一样经历传统转型、时代转型的中国人来说，也值得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把对王朝古都世事变迁的感受一点一滴记录下来，以求自勉。
政教变迁之历史宿命
如果从捷克与斯洛伐克和平分手算起，捷克共和国[3]成立于年。但捷克史可追溯至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公元11世纪，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4]为波希米亚公国（Bohemia）授衔。12世纪，波希米亚改称捷克王国，王国以布拉格为中心，兼具东西欧文化传承，是历史上第一个斯拉夫王国。布拉格（Prague）从古至今都是捷克的政治文化中心，皇宫、古堡和哥特式大教堂鳞次栉比，其中改朝换代、聚散分合，又为古都增添无限延展的内容。换句话说，不了解布拉格，很难了解捷克以及中欧的文明史。
旅行团一行15人，乘坐芬兰航空公司航班，年12月4日中午11时从首都机场起飞，在芬兰赫尔辛基机场降落逗留3小时，然后转机，于当晚17时（北京时间12月5日零点左右）抵达捷克首都布拉格。我们在捷克4天，先是伏尔塔瓦河一带，之后西行，游览卡罗维发利（KarlovyVary，旧称“卡尔斯巴德”，简称温泉小镇），西部小城皮尔森（Plzen，捷克啤酒酿造业基地），还有南部靠近奥地利林茨的克鲁姆罗夫（CeskyKrumlov，捷克小镇）。中间穿插自费旅游项目：乘船游览伏尔塔瓦河，参观人骨教堂、白堡、圣母大教堂。
伏尔塔瓦河（VoltaWattsRiver）由南向北纵贯布拉格，河两岸是丘陵地带，沿地势高低起伏的古建筑群使城市享有“中世纪明珠”美誉。从皇城堡登高远眺，红色的屋顶，黑色的城堡，绿色的河水，哥特式尖顶教堂，体现洛可可华丽繁复风格的建筑雕饰，明暗相交，构成一幅具有伦勃朗画风的彩绘。我好像一步跨入童话世界，不知今夕何夕。
▲伏尔塔瓦河穿过克鲁姆罗夫
作者供图
皇城堡始建于公元9世纪，最初就是一处居高临下的军事要塞，也是当年波希米亚国王住所，后经不断扩充完善，成为捷克历代帝王宫殿。如今这里是捷克总统住所和办公地点，又称捷克总统府。我们通过城堡安检，沿着略显寂寥的小街上行，渐渐地人声泛起，随即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圣诞节临近，城堡广场上出售圣诞礼品和特色小吃的摊位密密麻麻，五光十色的项链、戒指、耳环、手镯饰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有牵线木偶、俄罗斯套娃……周围小贩不断向游客推销自制的烤肉、面包圈和各式甜品。
广场南侧是扬·胡斯雕像，不少参观者聚集在雕像前摄影留念。再往前走，视野开阔，广场北侧是总统府，门前卫兵穿捷克军人制服，还有士兵三三两两的在广场巡逻。到底是民主共和制国家，不像英国白金汉宫或丹麦王室的皇家卫兵，头带黑色皮筒高帽，执勤像仪式化表演。
捷克共和国是中欧内陆国家，领土面积不足八万平方公里，人口万。从地图上看，捷克西面是德国，南靠奥地利、匈牙利，北邻波兰，东面与斯洛伐克接壤的是乌克兰（原属俄罗斯领土）。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其动荡不安的历史可想而知。公元11世纪，捷克臣服于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亨利四世授予捷克王公弗拉迪斯夫为波希米亚国王，12世纪始称捷克王国。15世纪这片土地被查理五世的兄弟费迪南一世继承，成为哈布斯堡王朝永久属地。此时波希米亚新教改革派与帝国教会发生严重冲突，起义失败后，捷克一直受神圣罗马帝国统治。19世纪中后期该地区是奥匈帝国领地，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奥匈帝国解体，捷克与斯洛伐克联合建立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年3月德国占领捷克斯洛伐克，捷克成为德国保护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年5月9日捷克斯洛伐克人民民主共和国诞生，受苏共领导。年7月，杜布切克出任捷共第一书记，改国名为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共和国。年6月，苏军对杜布切克发起的“布拉格之春”采取武装干涉，同年8月21日，华沙公约组织五成员国：苏联、波兰、匈牙利、保加利亚和民主德国，出动50万军队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年11月，苏联解体（年12月25日）之前，捷共失去执政党地位，年4月改国号为捷克和斯洛伐克联邦共和国。年11月，捷克和斯洛伐克双方领导人谈判同意分离，议会通过联邦解体法，年1月1日捷克共和国成为独立主权国。年捷克被世界银行列入发达国家，也是欧盟和北约成员国。
近五百多年，这片土地似应了中国那句老话：“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演义》卷首语）。但这样概括中欧历史，似乎又显得迂阔、大而无当。拿捷克来说，如果忽略基督教演化的轨迹，其王朝史、民族史连同疆域划分，都将是一片混沌。
▲《千年帝国史》
克里尚·库马尔著，中信出版社
总统府隔壁，圣维特大教堂巍然耸立。捷克主要宗教为罗马天主教，从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沿袭至神圣罗马帝国和哈布斯堡王朝，宗教守成势力强大。这不仅可以从教堂的哥特式尖顶，五彩玻璃窗，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像和圣母玛丽亚石棺像得到证实；更令人惊讶的是教堂还供奉由20吨白银打造的圣约翰遗骨，据说圣骨至今未腐。
▲圣维特大教堂
作者供图
人在历史穿行，就像走崎岖蜿蜒的山路，纷纷扰扰的世象永远超出个人想象。同样被尊为圣人，在圣维特大教堂外的皇城堡广场，扬·胡斯（JohnHussites，也译作约翰·胡斯或约翰·胡司）的巨型雕像昂然挺立，沐浴着阳光。捷克民众对这位宗教改革者满怀深情。扬·胡斯是新教早期传播者，16世纪的新教创始人马丁·路德也受他影响。扬·胡斯年生于捷克南部乡村，原本是天主教徒，布拉格查理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后升任校长。作为一名学者，他为捷克语的发展奠定基础（捷克语是捷克国语）；作为一名传教士，受英国宗教改革家约翰·威克里夫观念（认为神职人员拥有世俗财产是有毒害的）影响，扬·胡斯揭露教会打着上帝旗号、向民众出售赎罪券以敛财，批判教会和统治者的腐败、贪婪与堕落。年7月6日，扬·胡斯被帝国教会处以火刑。
让统治者始料不及，殉道者唤起的反抗斗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进而拉开王朝解体、中欧各国步入近代社会的序幕。扬·胡斯死后，年爆发持续15年（也有说18年）的胡斯战争，对捷克民族独立产生重要影响。在布拉格市内，导游指给我们看当年愤怒的捷克人把德皇使者抛出窗外的楼房[5]。后来的事，让当年浴血奋战的人扼腕不已。捷克生存之路一波三折，统治者用一百年左右时间，“让波希米亚大众彻底接受哈布斯堡王朝统治”，“波希米亚与哈布斯堡高度融合，通常被划入奥地利地区，作为奥地利世袭领地”，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奥匈帝国解体[6]。上世纪40年代捷克被纳粹占领，该地区的人又开始怀念哈布斯堡王朝（曾经是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王国、奥匈帝国的统治者），因为王朝统治时期不特别强调种族身份，斯拉夫人、德意志人、犹太人共同为帝国效力……[7]
▲进入布拉格皇城堡窄巷
作者供图
今天的捷克依然是天主教国家，但新教早期传播者扬·胡斯逝世的7月6日被称作胡斯日，是捷克的公共假期，捷克共和国业已成为独立国家。扬·胡斯去世年后，年，罗马天主教会为胡斯事件道歉。
“黄金小巷”在皇城堡西街，有人说它因美丽的落日余辉得名。导游介绍，小巷的“黄金”称谓源自当年的炼金术，捷克皇帝热心冶铁技术；与中国皇帝求长生不老的炼丹术无关。弯曲的街道两旁排列着低矮的房屋，那是皇宫仆人的住房或工作间，屋内摆放粗笨破旧的木制家具，打铁用的工匠火炉，墙上挂着屠宰牲畜的刀具，还有裁缝的剪刀、皮尺和画粉。世界著名作家卡夫卡（FranzKafkar）曾住在黄金小巷，他故居的标志简约到只有一个门牌号，要不是导游介绍，参观者肯定错过了。故居狭窄低矮的门洞，让身高1米80以上的参观者不得不弯腰低头。室内大约10平米，已成为出售纪念品的小卖部，屋顶悬挂圣诞节彩灯，货架上文学家的著作排列整齐，四周摆满印有卡夫卡头像的明信片和旅游纪念品。如果没这些摆设，室内一定非常凄清、昏暗。中国古有“文章憎命达”的说法，看来卡夫卡的确在清贫中实现了自我，创造了经典。
▲布拉格城市景观
作者供图
不过总体而言，我们一路观赏布拉格城市景色，除了文化遗产类的教堂、宫殿华丽无比，几乎看不到任何显示个人身份的深宅大院。市内公寓楼居多，就像我们入住当地的四星级酒店，整洁环保，墙面配有色彩绚丽的几何线条或现代抽象派作品，无任何彰显奢华的多余物。导游说，也许与宗教有关，这边的人穷并快乐着，不像国内的人，富却痛苦着。大家都笑了，说此话有理。
国族向心力的地标性建筑
游船行驶在伏尔塔瓦河，捷克音乐家斯美塔那（BedrichSmetana）的名曲《伏尔塔瓦河》在墨绿的河水上飘荡，作曲家将西方交响乐与波希米亚民间音乐完美结合，曲调时而欢快，时而抒情，时而和谐严整，时而轻松愉悦，让我们忘记寒冷集聚在甲板上，观赏宽阔的河面，一只只白色的水鸟上下翻飞，为古老的查理大桥带来生气。
查理大桥（CharlesBridge）和布拉格市区的火药塔是地标性建筑，它们在灰蒙蒙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冬季的布拉格阴云密布，冷风裹着绵绵细雨，潮湿阴冷的天气与游客对美景满怀期待的心情不相匹配。不过我感觉不错，略感压抑的景色，反而使人沉下心思，更深入地走进历史。伏尔塔瓦河上共17座桥，查理大桥是布拉格人在河上修建的第一座大桥，年奉国王查理四世之命开始修建，年竣工。桥长米，宽10米，有16座桥墩，两端是镶嵌巴洛克浮雕的哥特式门楼。我们乘船从桥下经过，无法欣赏桥上的雕塑，尽管多数是仿制品，真品被博物馆收藏，还是让我惋惜。查理大桥修建适逢捷克历史上最昌盛的查理王朝时期，建成后历经战乱、洪水等灾难挺立至今，已成为捷克精神象征。
查理大桥与捷克两位世界级天才艺术家关系密切。一位是被誉为“捷克音乐之父”的作曲家斯美塔那（—），传说他因耳疾，一度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伏尔塔瓦河水昼夜不停撞击查理大桥的声音，使他仿佛听到捷克人心灵的呼喊。于是他改变自尽念头，决心用音乐来表现捷克人不屈的内心。他的交响诗《我的祖国》中最著名的第二乐章即《伏尔塔瓦河》，表达作曲家对捷克深挚的爱。另一位是著名文学家卡夫卡（年—年），他是出生在查理大桥附近的犹太人，这位以《城堡》、《变形记》闻名于世的现代文学大师临终前说：“我的生命和灵感全部来自于伟大的查理大桥。”也许可以这样说，不熟悉查理大桥的历史，就很难真正理解卡夫卡的作品。卡夫卡逝世15年后捷克被纳粹占领，他的作品这时却不胫而走，全部成为畅销书，成为捷克人内心对故乡的守望。
火药塔在布拉格市区，始建于公元11世纪，是波希米亚年代布拉格老城的城门，也是历代皇帝加冕的必经之路，算得上布拉格非常古老的建筑。塔楼高65米，塔身黑色，17世纪曾被用来存放火药，于是被称作“火药塔”。参观者望文生义，以为塔身是被火药熏黑的，导游因此提示，布拉格山地多黑石，火药塔通身采用的是这种岩石。站在这里，回望裸露在千年风雨中的查理大桥和塔楼，黑色与土黄色相交，全无人工修饰的痕迹。这是布拉格特有的颜色，它使这座中世纪古城独具魅力。
再回到“火药塔”名称。17世纪正是欧洲三十年战争时期，当时捷克的武器装备、军事技术已十分可观。在皇城门楼存放火药说明当年战事吃紧，也说明武器装备有多么重要，关系王国大业是否功败垂成。据介绍，早在15世纪胡斯战争期间，胡斯派的军队即配备有战车、火炮、轻武器和弓弩，有架设在木架上发射石弹的短炮管榴弹炮，有发射石弹和铁弹的长炮管的“长骨架炮”，还有口径毫米，射程—米的攻城臼炮。军队编制有战车队，骑兵队，还有保证部队前进的修路队和架桥队。如果不是起义者内部发生分歧，神圣罗马帝国要想结束动荡的局面，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胡斯派的武器装备说明，捷克早期的经济实力和工业化水平已达到较高水准，在帝国的各诸侯国中首屈一指。
除了武器装备历史领先，捷克的工艺技术也令人称奇。傍晚我们来到布拉格老城广场，15世纪的钟楼下聚集着等候自鸣钟打点的人群。圣诞节临近，那天适逢布拉格放假，我们被拥堵在自鸣钟下动弹不得。16点整，钟上的小门自动打开，12个圣像走马灯似的依次出来向人们鞠躬。人群一下子变成欢乐的海洋，我也好像回到童年，踮着脚观赏自己喜爱的“玩具”。自鸣钟全部手工制作，由工匠用钳子、锤子和锉刀打造而成。五百多年了，钟楼墙皮脱落，时钟依然走时准确。
▲《鼹鼠的故事》
捷克动画
捷克是汇聚了众多能工巧匠的国家，各个市场摆满大大小小的提线木偶，捷克动画片《鼹鼠的故事》中聪明善良的小鼹鼠，更是儿童玩具中特别可爱的形象。还有小狗、龙虾、青蛙等玻璃手工艺品，造型个个憨态可掬。说到玻璃制品，不能不提到捷克水晶的制作工艺。捷克水晶并不是天然水晶，而是采用一种强化玻璃工艺技术，在玻璃制作工艺上再强化压缩，使玻璃获得水晶质感，所以叫捷克水晶。捷克是全球最大的水晶玻璃摆件制造商。网上介绍捷克水晶又分铅水晶、无铅水晶和水晶琳，使我对那些晶莹剔透的酒具心存疑虑：其中的化学成分是不是对人体有害？但制作工艺的细致精准却没得说，镂刻着各种几何图形纹饰的摆件在射灯下交相辉映，似乎比天然宝石和水晶更夺人眼目。
人骨教堂的历史悲歌
参观人骨教堂是自费项目，导游担心游客以为看骷髅不吉利，一个劲儿地说人骨教堂并不像传说的那么阴森可怕。当地信奉天主教的人认为，以这种方式把人骨奉献给上帝，这片土地便是圣洁之地。不过，与一般性瞻仰或凭吊不同，我更想知道那些白骨从何而来？寓意何在？人骨教堂的外观与一般哥特式教堂无异，门前的小花园沐浴在午后阳光下，迎接络绎不绝的参观者，当地中小学学生经常有组织地来这里参观。走进教堂，两位年轻的姑娘微笑着为参观者办理票务，让人感觉轻松。当我把视线转向四周，内心却再无法平静：从屋顶吊灯到墙壁、神龛，所有饰物都采用逝者各部位白骨。白骨长短不一，其中男女老幼既无身份，也没名号。在装有射灯的柜子里，陈列被子弹或钝器打穿的头骨、胫骨，还有被锁链穿在一起的手骨或脚骨，不知这些人生前经历多么可怕的事？！这些骷髅似乎以沉默的方式劝导众生：人是历史过客，功名利禄转瞬即逝，最终化作一堆白骨、宇宙尘埃。
▲人骨教堂
作者供图
人骨教堂在布拉格以西约70公里的库特纳霍拉（KutnaHora）小镇。13世纪，参加十字军东征的修道士把从圣城耶路撒冷带回的一包泥土撒在这里，后来小镇因银矿开采业发达，有钱人以死后葬在这里为荣。没想到这块墓地并非专为有钱人准备，14世纪40年代黑死病爆发，整个欧洲人口锐减三分之一。在此需要一提，今天无论在捷克布拉格还是奥地利维也纳，一些主要街道、广场都有黑死病纪念碑，教堂也有类似雕塑，足见这场瘟疫给欧洲人留下的灾难创伤有多深！黑死病阴影还没消退，15世纪初胡斯战争爆发，这一仗打了15年，当地人死伤无数。然而苦难远未结束，年至年，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更惨，日尔曼各邦国一半男性阵亡。虽然捷克参战人数不详，但小镇这块3平方米的土地竟然出现三万多坟墓。16世纪有教士把人骨移入教堂，堆成金字塔形状。18世纪当地望族施瓦茨贝格（AdamFrantisekzeSchwarzenbergu-）雇用工匠对教堂重新整修，装饰教堂据说用了一万多块人骨，才变成现有的模样。二战结束，世界主战场从欧洲逐渐转移，但惨痛的历史以这种方式留给后人，不要说那些以掠夺土地财富为目的的非正义战争，即使正义战争也须三思而行。
从人骨教堂步行至圣母大教堂（theCathedralofOurLady）只有10分钟路程。走进这座哥特式建筑，与人骨教堂的感觉大不一样，高高的拱形屋顶镶嵌美丽的纹饰，一直通向大厅尽头的玻璃窗，让阳光从楼顶和侧面洒向乳黄色的神龛和墙壁，形成天然节能的采光系统，室内感觉明亮而温馨。这让我想起北京七九八厂房的天窗，还有大兴国际机场大厅的日光照明，是否也有中世纪教堂设计的启示呢？二楼正在维修，维修的不仅是教堂内的神龛和油画，几百年来所有坍塌部分，都要以修旧如旧的方式复原。工程浩大，也一定耗资不菲。
圣母大教堂仅仅是捷克众多古迹修复工程之一，后来我们参观南波希米亚的卡罗维发利、克鲁姆罗夫等地，经常看到类似说明：古城堡或教堂历史悠久（像圣母大教堂可追溯到公元12世纪，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但修复前已残破不堪。复建工程的资金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国际基金组织；二是当地政府和民间资助。但无论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捷克人似乎都认为值得。我曾向导游请教，我在北欧旅行，得知芬兰、挪威的许多历史建筑在二战时期被炸得灰飞烟灭。捷克历来是强权必争之地，如今古城即便需要修复，为什么基础格局尚在？导游说，捷克国家太小，占领者来了，只好投降。细想也是，捷克共和国总共才有27年历史。
▲卡罗维发利温泉小镇
作者供图
我们漫步在卡罗维发利温泉小镇，特普拉河两岸排列着风格各异的老式建筑：哥特式尖顶教堂、洛可可装饰风格的剧院，还有城堡式公寓楼。临街的房子多数是旅馆和出售衣帽鞋袜、旅游纪念品的商店，街边商铺出售形状各异的瓷杯，供游客在小镇饮用温泉水。小镇有几十处温泉泉眼，据说这里的温泉水能直接饮用，但对于异国他乡的老年游客，我想还是谨慎尝试为妙。特普拉河上有几座古朴的木桥与小镇景色十分贴切，木桥绝非点缀，想逛商店或拍照的人，非经木桥不可。木桥只供行人或自行车往来，不能承载重型车。小镇没有宽敞的柏油路，也没见红绿灯，更没有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在街上闲逛，我们几乎没看到手机专卖店。街上零零散散的背包客多半是来旅游的，如果没有这些游客，没有旅游业拉动商业销售，当地人的生活一定异乎寻常的安静，甚至彼此隔绝？导游说小镇夏天热闹，气候不冷不热，适合休闲度假。卡罗维发利是世界著名的电影颁奖地，夏季经常举办欧洲电影节颁奖仪式。由于时间紧迫，我们无法仔细浏览，但小镇的地貌风情，却使历史上西波希米亚地区富庶而静寂的生活恍然若现。也许这是它作为国际电影颁奖地的重要理由。
富可敌国的“小镇”
来捷克之前听人介绍，捷克最有特色的是小镇，最好看的也是小镇。真正到了克鲁姆罗夫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捷克小镇与我过去理解的完全不同。我原以为相对紧张忙碌的都市，小镇的生活节奏更自然舒缓，更多世俗的安逸。但位于南波希米亚的克鲁姆罗夫，不仅与我对中国小镇的印象风马牛不相及；而且与此前我们参观的库特纳霍拉（白骨教堂所在地）、卡罗维发利（温泉小镇）也迥然相异。它不是维系现代人与自然生活的枢纽，而是富可敌国的巨型城堡，像一个国家的缩影。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旅行指南把它称作“小镇”？
▲克鲁姆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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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鲁姆罗夫位于南波希米亚地区，与奥地利的林茨接壤。登上古城堡城墙，伏尔塔瓦河呈马蹄形环绕古城，像一道天然护城河，却比一般的人工护城河水面宽好几倍。远古时期，这里曾经是一条经商要道，伴随商业繁荣，捷克豪族几代人为城堡添砖加瓦，逐渐形成如此规模，是仅次于布拉格皇城堡的捷克第二大城堡。13世纪，南波希米亚的维特克家族最初决定在这里建城堡，也许就是看中克鲁姆罗夫的地形地貌，看中伏尔塔瓦河这道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维特克家族衰亡后，从14世纪到16世纪，罗森贝克家族历经三百年，使城堡面貌大为改观。城墙两侧，受文艺复兴时期影响的人物石雕背向蓝天，很有气势。但石雕面目模糊，人物细部要么断裂，要么由于石料的问题，风化十分严重。
▲克鲁姆罗夫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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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天桥，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上面三层是封闭的，中间廊道为露天设计，下面由石头砌成高大的拱门。天桥架在两侧丘陵的隘口上，作为天桥的支架，拱门通透坚实，但门洞却宽窄各异，不像古罗马哈德良拱门讲究对称均衡，却也能历经几百年风雨挺立至今。站在高高的城墙要道，周边的花园、房屋街道、古堡塔、曲折蜿蜒的伏尔塔瓦河景色一览无余。但天桥的设计实在独出心裁，设计师当年如何考虑桥体力学与审美效应的关系？不得而知。
除了这两家豪族，城堡上方还镶嵌最后一代主人施瓦茨贝格家族的族徽。人骨教堂由该家族出资修建，那里的族徽用人骨拼成，挂在教堂的显眼位置。施瓦茨贝格家族18世纪接手克鲁姆罗夫城堡，但其家族领地绝非仅此一处，财产更是让一般贵族望尘莫及。接着我们参观白堡，便知这种看法一点都不夸张。
▲白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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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堡又称赫卢博卡城堡，建在克鲁姆罗夫以北的小山上，距离南波希米亚首府布杰约维采（Budweis）大约8公里。13世纪，这里曾是波希米亚国王领地，后几经转手，16世纪施瓦茨贝格家族接管这笔财产。19世纪，家族的女主人以英国温莎城堡为摹本对城堡进行改造，于是便有了这座新哥特风格的白色城堡。参观白堡有专人陪同，还有中文解说器，这在捷克旅游中十分难得。我们从门庭依次走进客厅、书房、餐厅、卧室、起居室、卫生间，还有主仆狩猎归来聚餐的餐厅。十几处宽敞的房间内装有大大小小的壁炉，地上铺厚厚的地毯和兽皮，墙上悬挂家族人物的肖像、制成标本的兽头等。四周是敦实而做工精细的实木家具，并配有各种金银摆件。狩猎餐厅给人印象深刻，巨型鹿角吊灯高悬，餐桌摆满各式餐具，想象当年这里灯火辉煌，宾主之间觥筹交错，笑语欢声，是很有人气的地方。据介绍，二战时期施瓦茨贝格家族不屈服于纳粹统治，出走美国，并为众多仆人支付遣散费，让他们靠这笔钱维持生计。二战胜利后，白堡连同克鲁姆罗夫城堡收归捷克国有。
在网上搜寻这段历史，有说施瓦茨贝格是德国人。这需要做一点说明，直到19世纪之前，德意志都是一个松散的联邦，还不是年普鲁士统一后的德国。德意志人并不等于德国人，早在公元10世纪神圣罗马帝国时期，许多德意志人生活在奥地利，或生活在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捷克、匈牙利等中欧各国。当时“德意志人是哈布斯堡王朝中人数最多”的群体，“占王朝统治人口的23%”，“接近59%的是斯拉夫人——捷克人、波兰人、‘小俄罗斯人’（乌克兰人）、斯洛文尼亚人、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剩下的是意大利人和罗马尼亚人”。因此，当时“奥地利的德意志人将自己视作奥地利人，或‘奥地利的德意志人’而非纯粹的德意志人”[8]。正如奥地利的“德意志人”，捷克人也并非铁板一块，纯粹的民族主义无法成立。因此，在遭受纳粹侵略的背景下，施瓦茨贝格毅然放弃家族在南波希米亚经营数百年的产业，与捷克、奥地利人一起反抗纳粹统治。
小镇弯曲的街道有点儿像北京胡同，路边全是民房和商店。我们在小镇广场边一家中餐馆午餐，广场一侧，天主教堂不时传出唱诗班演唱的圣诞歌，出入教堂的多为当地人，也有少年儿童。广场摊位上摆满各种食品和手工艺品，买主多为游客。我不太想买东西，就在巷子里转来转去，行至伏尔塔瓦河边，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几十年前的老式库房、冰窖和码头如今静卧在河边，它们似乎为这座中世纪古城保存一段过渡时期的历史。
如今克鲁姆罗夫小镇是世界著名文化遗产，捷克政府和当地民众投放大量财力物力，修旧如旧，使这座城市成为欧洲中世纪生活的活化石。但是这块历史活化石，与当今距离最近的“过渡带”又在哪里？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在小镇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一座当地博物馆，买票进去后才知道博物馆没有中文说明书，影像旁白是我完全不懂的捷克语。我们只好匆匆浏览墙上的图片，看二战后这里的工厂厂房、工人宿舍、食堂和仓库，印有镰刀斧头的红旗，身着苏式服装的军人；还有当时修建工厂和码头的劳动场面。纺织女工的照片令人难忘，她们体态健美，脸上挂着开朗自信的笑容。至上世纪90年代初，古城规模还在，但景象惨然，完全破败了。由于旅行团马上集合，我们向博物馆工作人员道别，其实博物馆有英文解说员，如果时间充裕，本来可以了解得更多。即便如此也能感到，未来这座城市将不以工业化成果夺人眼目，而成为世界旅游胜地。
傍晚，小镇有庆祝圣诞节文艺演出，欢快的音乐吸引我们来到教堂附近一块空场，与当地人一起欣赏节目。靠教堂有一座临时搭建的舞台，舞台上有事先安置好的电子扩音设备。台下宣传栏预告演出顺序，演职人员似乎都是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男女歌手脱下羽绒服就上台演唱，没有浓妆艳抹，似乎刚结束工作就来了。但唱得不错，与专业歌手没什么区别。台下的演出大致分两类，一类是赞美乡村劳动的场面，演员穿捷克民族服装，佩戴红底白花头巾，女士穿着镶有精致花边的红色长裙，男士手持长棍，好像收割打场归来，载歌载舞地喜庆丰收。另一类带有宗教性质，一些小朋友身披白纱，背上有一对白色的天使翅膀，感恩上帝赐福人间。
皮尔森、布杰约维采算得上布拉格之外、捷克比较有规模的城市。但这样的城市不要说与北京、上海没法比，就连中国某些乡镇的规模也比它们大多了。我们傍晚到达皮尔森，老远看到麦当劳标志孤零零地在暮色中闪烁。遍布全球的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等美式餐饮业，在捷克城镇并不多见，似乎从某个角度说明这里的生活节奏不那么紧张。皮尔森虽然有麦当劳，但皮尔森（Pilsner）啤酒厂展示给我们的却是传统制造工艺。19世纪40年代，德国技师把拉格（Lager）窖藏造酒的工艺技术带到皮尔森地区，利用当地麦芽和啤酒花，采取底层发酵法酿造出淡色的拉格啤酒，畅销欧洲和世界。
▲皮尔森啤酒车间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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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制作车间，首先看到墙上挂着天主教十字架[9]，我猜想这就是当地的企业文化吧。配备自动化仪表装置的金色烧锅一排排整齐地安放在厂房内，通道上除了参观者，几乎看不到工人。我们跟随啤酒厂博物馆的解说员一路下行，潮湿滴水的酒窖内排列着一人多高的橡木桶，解说员告诉大家这些储酒桶必须定期进行人工清理，她指着一只空桶说，哪一位愿意尝试一下？同行的一位旅友举手接受挑战，他从酒桶钻进又钻出，笑着说感觉还好。这位年轻的中国小伙子身手矫健，而我们见到的当地人，一般也不是膀大腰圆的类型。参观结束，酒厂请我们每人免费品尝一杯原浆啤酒，啤酒金黄色，甘醇略带苦味，有点儿像我们的青岛啤酒，但味道似更醇香。
布杰约维采被中国游客唤作“百威小镇”，除了原名拗口难记，还因为这里的百威（Budweiser）啤酒有四百多年历史，是这款优质啤酒的“老家”。美国啤酒制造商年为自己的啤酒选择“百威”的名字，也是因为“百威”与优质啤酒是同义词。但两家啤酒使用同一商标，这让捷克和美国的制造商为商标权打了一百多年官司。
其实让捷克闻名于世的工业、制造业产品，绝不亚于克鲁姆罗夫这类中世纪古城。比如位于布拉格东北50公里的穆拉达-伯莱斯拉夫，就是斯柯达（SKODA）汽车总部所在地，皮尔森、布杰约维采附近也有厂家。斯柯达汽车品牌创建于年，如今仍然畅销欧洲及世界，在英国进口汽车中排名第二。年斯柯达收入亿欧元，占捷克年收入4%。然而一路参观下来，无论国家与地方投资，还是国际组织资助，大部分资金用于捷克的古城与小镇修复；先进的工业设施与高科技手段也主要投入修旧如旧的工程项目，未来旅游业的发展不可限量。由这些古迹修复所产生的国家软实力，大概不仅仅为振兴和发展经济，它还关乎民族国家复杂的历史再现、对未来社会前景的思考。
帝国遗迹寻踪
我们的捷奥之旅一共10天，去掉飞机往返两天，12月2日至7日在捷克，7日晚住林茨市，8日至10日游览萨尔茨堡和维也纳。虽然都是走马观花，但我感觉在捷克游览比较从容，在奥地利时间异常紧迫。除了旅行团安排大家在维也纳购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维也纳是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10]的核心，从16世纪起，承袭神圣罗马帝国在欧洲的位置，统治波希米亚、德意志各邦国以及保加利亚、塞尔维亚等庞大领地。把如此复杂多变的帝国兴衰史纳入短短三天旅程，难怪让人感觉紧张。
▲维也纳观光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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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克鲁姆罗夫一路南行，傍晚住林茨，进入奥地利共和国（TheRepublicAustria）。林茨是奥地利重要的工业城市，以钢铁、化工、纺织、木材加工业为主，铁路公路四通八达，也是多瑙河上游最大的河港城市。导游介绍，林茨是阿道夫·希特勒（-）的老家。希特勒早年学习美术，后到德国混迹于政坛，组建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即纳粹），是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据资料介绍，希特勒的排犹政策源于他在奥地利生活时期，对哈布斯堡王朝所有非日尔曼民族狂热的仇恨。但是从希特勒出生于哈布斯堡王朝时期的家事来看，他本人并不是“纯粹亚利安人种的日尔曼人”，种族歧视和种族灭绝的实质是纳粹对犹太人财富的疯狂掠夺。也许阴天潮湿的缘故，清晨，林茨雾气沉沉，空气污染严重，好在早饭后我们马上动身去萨尔茨堡，不过哈布斯堡王朝当年多民族集聚的生活状态，却由此可见一斑。
翻阅奥地利史，萨尔茨堡似乎是“国中之国”。萨尔茨堡位于奥地利西部，北面是德国，相距慕尼黑只有公里。“萨尔茨堡”在德语中意为盐堡，因盐矿和城堡得名。公元年，巴伐利亚公爵将这座古罗马城市献给萨尔茨堡第一任主教鲁佩特，教会靠垄断盐矿获得巨额财产。13世纪，大主教将贵族的统治权、司法权和城市管理权集于一身，使萨尔茨堡成为政教合一的天主教教区。14世纪的萨尔茨堡属于神圣罗马帝国。16世纪马丁·路德新教改革后，宗教迫害外加与巴伐利亚分分合合的你争我夺，萨尔茨堡主教教区人口锐减并发生经济危机[11]。19世纪萨尔茨堡获得自治权并实行政教分离。一战结束萨尔茨堡第一次实行民主选举；二战结束成为奥地利共和国重建之后的第一个联邦州。
17世纪动荡的历史，却没能阻挡大主教沃尔夫·迪特里希想要建一座理想的、有代表性的城市，让萨尔茨堡独具巴洛克建筑风格。可见马丁·路德推行的新教改革，对萨尔茨堡教区威胁不大，天主教势力锋芒不减。但这些建筑又实在命运多舛，大教堂建成之前曾被焚毁8次。尽管接替沃尔夫·迪特里希的马尔库斯·西蒂库斯在年最终完成这座保留至今的大教堂；继任者帕里斯伯爵在三十年战争时期采取明智而审慎的中立政策，使当地免遭涂炭，大教堂还是难逃劫难。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纳粹德国在萨尔茨堡建立战犯集中营，“水晶之夜”摧毁了全部犹太教堂。至年，美国空军15次空袭，摧毁萨尔茨堡46%的建筑，也炸毁大教堂穹顶。我们参观的多数建筑是战后复原或重建的。
▲萨尔茨堡大教堂前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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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教堂前人山人海，多数是旅游的观光客。广场中心是象征教主权威的圣母柱，圣母柱对着的教堂门口有四位圣徒雕像：一位是手持钥匙的圣彼得，一位是手持利剑的圣保罗；还有两位是手持盐瓶和教堂模型的州守护神：圣徒鲁佩特和维吉尔。这些人物雕像生动逼真，比我们先前在克鲁姆罗夫看到的更为精美。
旅游景点皆风景。我们乘坐索道缆车抵达萨尔茨城堡，城堡建于年，是中欧最大、保存最好的城堡。城堡炮台上安放锈迹斑斑的大炮，仿佛提醒人们这里曾经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事要塞。17世纪萨尔茨堡与巴伐利亚争夺盐和关税，多次发生激战。但残酷的战争史被阿尔卑斯山秀丽的景色全部掩盖。城堡坐落在米高的要塞山，从这里可以俯瞰城市的巴洛克建筑：教堂、修道院、花园，奥地利著名音乐家莫扎特就出生在街区一排米黄色的楼房，现在是莫扎特纪念馆所在地。要塞山下，米拉贝尔花园也是我们参观的景点。导游介绍花园是好莱坞影片《音乐之声》取景地，见习修女玛丽亚带领海军退役军官冯特普上校家七个孩子唱“Do-Re-Mi”的片段，就在邻近草坪上拍摄。随着影片风靡全球，萨尔茨堡一年一度的家庭合唱团演出也广为人知。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部令人如痴如醉的影片取景地，原来却是那位修建萨尔茨堡大教堂的主教献给情人的花园。回想欧洲历史上的战争，如胡斯战争、马丁·路德宗教改革引发欧洲三十年战争，多起源于教会的贪婪，肆意搜刮和挥霍民脂民膏……看来战争没使主教大人记取教训。米拉贝尔花园是一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有希腊神话中人物雕塑、华丽的门楼、大理石厅，19世纪遭遇大火，但总体格局仍在。往事如烟，今天很少有人再深究花园背后的故事。
▲萨尔茨堡莫扎特故居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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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订在城里一家意大利餐厅，侍者为每位客人依次端上开胃饮料、头盘、主菜，还有甜食。按照西餐惯例，侍者等客人吃完一道再上一道，服务非常周到。当然前提是客人不能心急。但导游心急，下午还有好几个景点，怕大家跑不过来。结果我们还真的失去几个旅游项目，主要原因还不是西餐，实在是景点多，我们时间有限。再说餐馆，前两天在布拉格，我们去一家专门烹制当地菜肴的餐馆，品尝美食猪肘餐。大家刚入座，刀叉杯盏就摆满一桌，给我的印象是餐厅上菜快，猪肘很咸，咖啡很浓。如果拿这两家餐厅比较，波希米亚地区似乎比奥地利这边的口味更重一些。西餐结束，我们匆匆赶往萨尔茨堡以南、萨尔茨卡默古特地区的哈尔施塔特。
哈尔施塔特（Hallstatt）名称很有意思，一种说法是“Hall”来自古克尔特语“盐”；还有一种说法是来自德语“salz”（盐）和“kammergut”（皇家领地），总之都是说在很久以前，这里就以盐矿闻名于世。哈尔施塔特依山傍水，属于萨尔茨堡地区乡村。走进景区，只见村民别墅依山排列，紧守路边。像所有寸土寸金之地，每户面积不大，仅容得下三五口人居住，但布置得井井有条。村民的审美品位非同一般，从别墅设计到绿化装点都很精致。每家都种草养花，窗下摆放盆景，屋前绿植像屏风把门窗半遮半掩，有的从房檐垂下来，随风摇摆。最美的是墙根下几株老树枯藤，看似无人打理，其实枝枝蔓蔓都被主人修剪得颇具姿态，像嵌入墙面的写意画。这里人大概不缺钱，沿岸排满船坞，也有专门停车场供当地人享用，因为只有开车穿过山里的两条隧道，他们才能进城或外出购物。不过居民们好像很珍惜这种环境带来的宁静，一路到处有英文提示，请旅行者不要大声喧哗，与私人住宅保持距离。
▲哈尔施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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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山边小路前行，我们无暇光顾那些贩卖零食的摊位，只记得导游说，一定要走到小路尽头折返，才能欣赏哈尔施塔特最美的景色。果然如此，半小时后我们走到小路拐点往回看：哈尔施塔特湖岸呈现弯弯的弧形，哥特式天主教堂矗立在蓝色的阿尔卑斯山下，清澈的湖水倒映群山，美丽的村落、连同水中影像也正对着我们。哈尔施塔特历史上是皇室、贵族的避暑和休养胜地。奥匈帝国皇帝佛兰茨·约瑟夫一世与妻子伊丽莎白（茜茜公主）非常喜欢来这一带疗养。如今哈尔施塔特已经是世界著名文化遗产，游人徜徉于此，回想影片《茜茜公主》中美丽的自然风光，王室的富丽堂皇，男女主人公浪漫的爱情，欢喜之情油然而生。但当我们走到景点出口，却看到一大片被烧焦的船坞和房屋。导游说我们来之前，这里发生一场火灾。哈尔施塔特的房子多为木质结构，大火蔓延，连路对面房屋的门窗也被熏得乌黑。好像一种预兆，之后我们参观维也纳美泉宫，探访哈布斯堡王朝兴衰史，花团锦簇背后尽是风刀霜剑、累累伤痕。
▲哈尔施塔特民居和圣诞礼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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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晚钟
参观美泉宫是维也纳之行重头戏，再有一天，12月11日我们将踏上归程。美泉宫详尽展示哈布斯堡王朝如何盛极而衰、走向历史终点，也为我们的捷奥旅行画上句号。
美泉宫又称夏宫，是哈布斯堡王朝避暑的皇宫，德文SchlossSch?。奥地利是德语国家，许多地名只标注德文，这与哈布斯堡王朝中德意志人是“人数最多的单一群体”、且多为社会上层人士有关：“德语是帝国官僚机构和军队长官的用语”，不仅帝国的城镇具有德意志色彩，而且“商人、学者和贵族都说着德语，德语被认为是帝国的官方语言，德意志文化代表帝国的最高文化”[12]。
美泉宫位于维也纳西南，传说年左右，马蒂亚斯皇帝在卡特尔堡打猎时发现清凉甘甜的泉水，遂命名寝宫为美泉宫。作为奥地利皇宫属地，美泉宫开发的时间更早，可追溯至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哈布斯堡家族成员马克西米连二世（-在位）。他当时买下这块地作为哈布斯堡王朝家族领地，开辟夏季狩猎场，并修建寝宫。该地原名卡特尔堡，马克西米连的狩猎场又叫做卡特尔堡花园。年花园被匈牙利军队毁坏[13]。马克西米连死后，其长子鲁道夫、次子马蒂亚斯相继继承王位，成为匈牙利、波希米亚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当时花园经简单修复，依旧是皇帝的狩猎寝宫。
这些还只是美泉宫修建的前奏。后来虽有费迪南二世、费迪南三世和皇后的扩充努力，花园和寝宫却在王朝与奥斯曼土耳其交战[14]中毁于一旦。年奥地利巴洛克建筑师约翰·伯恩哈德·菲舍尔在被毁坏的地基上重建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家族的皇宫，形成现有规模，约瑟夫一世和皇后入住皇宫。但由于年爆发持续13年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15]，王室资金匮乏，美泉宫建设缓慢，直到约瑟夫一世去世还没完工。
▲维也纳艺术博物馆广场的玛丽亚·特雷莎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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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泉宫建造史简直就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一部兴衰史。年，也就是哈布斯堡王朝卡尔六世（英文：查理六世）的女继承人玛丽亚·特雷莎生命的最后一年，美泉宫正式完工。从16世纪马克西米连买下这片土地，两百多年来，随着美泉宫花园面积越来越大，宫殿越来越富丽堂皇，哈布斯堡王朝却越来越难把握帝国这艘风雨飘摇中的巨轮。1年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因绝嗣而亡，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者只剩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这一支。年10月20日，奥地利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卡尔六世去世，由于没有男性后裔，其长女玛丽亚·特雷莎继承父亲奥地利大公、波希米亚和匈牙利国王王位，因其女性身份，无法享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于是查理六世的女婿洛林公爵弗朗茨于年9月13日当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从此奥地利进入哈布斯堡-洛林王朝时期，直到帝国解体（），王朝终结（）。然而正是这两百多年，哈布斯堡王朝迸发出最为耀眼的落日余晖。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没能保住西班牙王位，但这似乎更能使得哈布斯堡王朝集中力量成为中欧强国。”
“确实可以认为，‘第二哈布斯堡王朝’在这个时期已经形成，它与查理五世的欧洲帝国一样幅员辽阔，在领土上仅次于当时的沙俄。在17世纪下半叶和18世纪上半叶，哈布斯堡王朝构建了特有的社会和政治体制，作为国家的基本准则，直到帝国终结。尤其是在哈布斯堡统治者、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年在位），约瑟夫一世（—年在位）、查理六世（—年在位）的带领下，王室、教廷和贵族稳步形成了有力的、覆盖整个帝国的统治同盟。”
“维也纳在这些年的发展中变成了帝国的首都、上流社会的聚集地，吸引了帝国各地的贵族来此安家，围绕帝国宫廷逐渐孕育出一种共同的生活方式。皇帝、贵族和神职人员纷纷开始建设宫廷、教堂和修道院。年，维也纳及周边出现了多座贵族住所，其中不少是由伟大的巴洛克建筑师舍尔·伯德哈德·冯·埃尔拉赫和约翰·卢卡斯·冯·希尔德布兰特设计建造的。”[16]
“第二哈布斯堡王朝”时期，美泉宫经历大规模扩建与改造，它以法国凡尔赛宫为样板，建成帝国最大的宫殿。至年最后完工，这座原来皇室的狩猎行宫，已经改造成奢华的王朝寝宫，总面积2·6万平方米，可容纳一千人居住，规模仅次于凡尔赛宫。哈布斯堡王朝最后一位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年辞世于此。美泉宫共有个房间，现在仅有45个房间对外开放，我们依次参观这些房间，并配备多国语言讲解器，中文解说声音清晰，内容言简意赅。我们边走边听，大约走了将近七八公里。
▲美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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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泉宫外观设计采取巴洛克建筑风格，主建筑楼群如同巨型扇面一字排开，彰显恢宏而庄重的帝王气派。宫殿背后，修剪整齐、高大的树墙围绕着44座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雕像。由于长年裸露在外，任凭风吹雨打，那些高大的人物雕像远不及卢浮宫、大英博物馆的馆内收藏品那样精致完好，雨水侵蚀和风化的痕迹比较明显。花园尽头是年建成的海神喷泉（Neptunsbrunnen），喷泉池内的石雕根据古希腊神话中海神的故事塑造而成。喷泉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就是当年马蒂亚斯皇帝年发现“美泉”的地方。我们边走边拍照留影，一直到黄昏日落，只观赏美泉宫景致之一二。
宫内45个房间是此次参观重点，洛可可室内装饰艺术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与皇宫外部建筑的雄伟气势不同，室内雪白的石膏吊顶像云朵嵌在屋顶，水晶吊灯高悬，使屋内景致深浅有序，在黑色、紫色或玫瑰色镏金花纹的壁纸上，在地毯、窗幔和座椅靠背的丝绒面料上，有自然界各种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的精美图案。这种奢华让一般城堡、宫殿难望其项背，大概只有法国卢浮宫可与之媲美。更让人感叹的是西方洛可可艺术所呈现的中国元素。宫内摆设大量中国的瓷器、贝雕、玉器、漆器等。那些优雅的青花瓷，工笔人物花鸟图案，螺钿镶嵌的五彩屏风，玲珑剔透的玉雕摆件，或出自宋元明清某一时期？室内没有说明，不知它们怎样来到美泉宫？但每一件都是艺术精品。
宫内悬挂哈布斯堡王朝各个时期统治者的巨幅油画像。这些皇族重要人物的年代由远及近，至18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和妻子玛丽亚·特蕾莎，以及他们孩子的画像给人印象深刻。对比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因绝嗣而亡的悲剧，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此时人丁兴旺。这对皇室夫妻的16个孩子除5人早夭，其余多数与帝国政治关系紧密，约瑟夫（二世）、利奥波德（二世）分别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继任者，马克西米利安·弗朗西斯为科隆选帝侯兼明斯特大主教，玛丽亚·安娜为布拉格修道院院长，还有4个女儿全部由政治联姻进入帝国史。然而高处不胜寒，命运最悲惨的是玛丽亚·特蕾莎最小的女儿玛丽·安托马内特，年5月16日与法王路易十六结婚，年10月16日在法国大革命中与其夫一起被处以死刑，时年37岁。40年后，玛丽亚·特蕾莎的曾孙女玛丽·路易斯再次成为政治联姻的悲剧角色。王朝史上这两位女性“纯粹灾难性的婚姻”（茨威格语），都发生在玛丽亚·特蕾莎去世之后，但如果她还活着，为了帝国权利，大概也别无选择。
年，拿破仑结束在西班牙的战争，调兵东方战场，两次战役之后，打败由英国、奥地利和普鲁士组成的第五次反法同盟，法国军队逼近维也纳，奥地利皇室家族匆匆撤出首都。兵临城下，弗朗茨二世（利奥波德二世之子，玛丽亚·特蕾莎之孙）不得不把女儿玛丽·路易斯嫁给拿破仑，让她成为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嫁入法国皇室的第二位女性，其目的是取悦拿破仑，为帝国换来几年平静。然而世事难料，年拿破仑退位，被流放到厄尔巴岛（滑铁卢战败后，拿破仑于年病逝于圣赫勒拿岛），玛丽·路易斯与她和拿破仑的儿子随即被带回维也纳。奥地利王室不接纳这位法国“皇后”，却把她年幼的儿子“罗马王”（—，拿破仑一世法兰西第一帝国皇位继承人）当人质扣押在维也纳。年12月17日玛丽·路易斯死于意大利帕尔马（原属奥地利领地），终年56岁。
▲维也纳皇宫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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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地利人，去结婚吧”，这种联姻战略听起来欢庆喜乐，实际上却包含帝国皇室诉说不尽的无奈与悲哀。去维也纳的大巴车上，导游为我们播放影片《茜茜公主》；维也纳有茜茜公主博物馆供游人参观。茜茜公主原来是巴伐利亚王国马克西米连·约瑟夫伯爵的小女儿，全名伊丽莎白·阿玛丽亚·欧叶妮·冯·维特巴赫，昵称“茜茜”（Sissi）。年4月24日，茜茜与奥地利国王弗朗茨·约瑟夫一世[17]成婚，年他们的儿子、王位继承人鲁道夫出生。但茜茜对奥地利王室的意义，不仅在于她是鲁道夫的生母。年拿破仑令弗朗茨二世放弃神圣罗马帝国国王称号，仅保留奥地利国王头衔。但神圣罗马帝国灭亡后，奥地利帝国仍然统治着包括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北意大利、罗马尼亚和波兰部分地区在内的广袤领土。而此时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推行的自由主义，使欧洲各民族要求独立平等的呼声如波涛汹涌，为维护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的地位不至于瞬间崩塌，当匈牙利自治、在法理上脱离奥地利帝国，奥地利帝国与匈牙利王国于年6月正式改组为奥匈帝国。茜茜是奥地利皇后，却非常热爱匈牙利的贵族文化和布达佩斯的巴洛克建筑，她是匈牙利安德拉希伯爵[18]与弗朗茨一世的矛盾调解人，促成建立奥地利与匈牙利二元帝国，并被授予匈牙利女王。
奥匈帝国好景不长，就像茜茜与弗朗茨·约瑟夫的不幸结局。年1月30日，他们的独子、王位继承人鲁道夫自杀。年9月10日，茜茜在日内瓦遇刺身亡。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王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与夫人索非亚王妃在波斯尼亚首府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青年普林西普射杀身亡。萨拉热窝刺杀事件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从年7月31日至8月4日，短短一周时间，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俄法支持塞尔维亚，德国向俄法宣战，英国向德国宣战，一场为期四年、38个国家卷入、死亡万人的世界大战就此拉开战幕。年11月21日，在一战炮火硝烟中，奥匈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病逝于美泉宫。年，奥匈帝国解体，分裂为多个国家：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帝国的其他领地由意大利、罗马尼亚、波兰、南斯拉夫分别所有。这个统治欧洲数百年的帝王家族就此寿终正寝。
如今的奥地利共和国（RepublicAustria）是联邦制国家，国土面积平方公里，人口约万，德意志族为主要民族，国民多信奉天主教，官方语言为德语。奥地利是欧盟国家，年接受欧元。据统计，年奥地利国有企业控制95%的基础工业和85%以上的动力工业，产值及职工人数均占其总数的70%，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美元，是当今世界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尾声
傍晚，经导游安排，我们和旅行团六位旅友[19]一起参加维也纳音乐会。演出地点在美泉宫小型音乐厅，观众约两三百人，我们坐第一排中间位置。开演前我回头一望，厅内座无虚席，多数是本地人，穿着打扮端庄得体；倒也没见哪些袒胸露背、珠光宝气的观众。不像我以前在丘吉尔庄园看到的绅士、贵妇，好像从17、18世纪宫廷油画上走下来的。观众中也有我们这样的旅行者，牛仔裤和旅游鞋都没来得及换。原本我们也想到“穿着细事切莫等闲看”，至少应该换条长裙、或穿西装打领带什么的，再来欣赏高雅音乐。结果当天参观完美泉宫，旅行车送其他游客回旅馆，我们只能步行穿过商业街直奔剧场，哪有换衣服的时间？不过这个贵族传统悠久的城市，并不那么贵族气十足，至少大家都能相互理解。演出厅的侍者、保安个个彬彬有礼，也让我们放下心来。
▲美泉宫小型音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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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舞台不大，约占全厅十分之一。艺术家包括一位小提琴手兼任指挥，一位钢琴演奏者，小提琴和中、大提琴手各一位，长笛手一位，打击乐手一位，还有三位歌舞演员，演出莫扎特歌剧片段，还有施特劳斯《蓝色多瑙河》等管弦乐曲。演出两小时，中间休息15分钟，所有演员不论操乐器的，还是歌舞表演，都非常敬业，其艺术造诣也非一般艺术团体可比。这种演出与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新年音乐会不同，当一千六百多人集聚一堂，那气势就能带来振奋人心的效果；而小型音乐厅对演员演技的要求更为苛刻，因为他们离观众那么近，一点瑕疵都难逃维也纳人的眼睛和耳朵。演出的最后曲目是老施特劳斯《拉德斯基进行曲》。在乐队指挥调动下，随着铿锵有力的节奏，观众一遍又一遍鼓掌……这时谁会想到，老施特劳斯这首名曲讲述的是哈布斯堡王朝19世纪的故事、昔日的辉煌？年，一位出生于波希米亚的奥地利陆军元帅，率领一支由多民族组成的军队，在欧洲声势浩大的民族革命中挽救了哈布斯堡王朝：
“陆军元帅约瑟夫·文策尔·拉德茨基伯爵在库斯托扎战役[20]中大获全胜，他曾说‘奥地利就是我们的营地’；老约翰·施特劳斯在库斯托扎战役的士兵凯旋后吟唱的歌谣的启发下创作了《拉德斯基进行曲》，几乎成了帝国的第二国歌，在帝国覆灭后引发后人的无限惆怅（这首曲子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常被演奏）。”[21]
但人们对拉德斯基战绩的忽略和遗忘，或许让九泉之下的老约翰·施特劳斯颇感欣慰：他的音乐以脍炙人口的旋律早已超越历史和国界，以永恒的魅力定格于世界艺术舞台。年10月16日，奥地利议会宣布宪法法律“永久中立”，这一天被定为国庆日。
如今世界进入全球化、互联网时代，昔日帝国早已成明日黄花，但帝国内部的多民族形式，帝国外部纵横捭阖的外交攻略，作为需要继续探讨的问题，在今天的民族与国家关系、国际交往中还不时闪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捷奥旅行，读中欧历史，让人思考未来同时，对曾经筚路蓝缕的古人也满怀感激之情。
完稿于年3月2日，3月16日改毕
北京抗击新冠病毒疫情中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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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克里尚·库马尔著《千年帝国史》（VisionsofEmpire:HowFiveImperialRegimesShapedtheWorld），石炜译，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年7月版。
[2]年，阿尔萨斯南部和瑞士北部领主、哈布斯堡伯爵布雷希特四世的儿子鲁道夫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是哈布斯堡王朝第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奥地利统治者，其后该家族成员历任奥地利帝国皇帝多年。年，哈布斯堡王朝卡尔三世就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此后多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都出自该王朝家族谱系，直至年，弗朗茨·约瑟夫放弃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称号，成为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参见《千年帝国史》第、页。
[3]年捷克外交部要求世界各国，在官方文件中使用CzechRepublic（捷克共和国），在地理范畴则称呼捷克地区为Czechia（即捷克语中的?esko）。
[4]德意志一词可追溯至“条顿”。条顿人（Tedutones）是古日耳曼人分支，公元9世纪，东法兰克王国称自己的语言为条顿语teutoni-cus，以区别与拉丁语融合的日耳曼语。“条顿人”是东法兰克人对古日耳曼强者的称谓，逐渐演化成teutsch，Deutsche，即德意志。公元10世纪，东法兰克国王奥托一世在罗马被教皇加冕为罗马皇帝，始称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或日尔曼民族神圣罗马帝国。波希米亚公国于11世纪由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授衔。（参见百科）
[5]欧洲历史上“三十年战争”（—）的导火索。年5月23日，布拉格反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新教徒冲进王宫，把神圣罗马帝国的两名钦差掷出窗外，被称为“掷出窗口事件”，并成立临时政府，宣布波希米亚独立。由此引发丹麦、瑞典、荷兰等欧洲多国参战，最终哈布斯堡王朝战败，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宣告“三十年战争”结束。参见百科。
[6][美]克里尚·库马尔（KrishanKumar）著《千年帝国史》（VisionsofEmpire），石炜译，中信出版集团年7月第1版，第页。
[7]同上。并参见第四章《哈布斯堡王朝》，第页。
[8][美]克里尚·库马尔：《千年帝国史》，石炜译，中心出版社年7月版第、页。
[9]据介绍，天主教的十字架上有耶稣受难像；基督新教的十字架上没有，因新教主张耶稣已经复活升天。
[10]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卡尔五世（即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英译查理五世）将奥地利大公之位让与其弟匈牙利及波希米亚国王斐迪南一世，并立斐迪南为神圣罗马帝位继承人。但根据查理的遗嘱，费迪南及其后裔丧失了继承西班牙国王的权利。此举使斐迪南成为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首位君主。
[11]年德国天主教教士马丁·路德发动宗教改革运动波及欧洲。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对新教零容忍的态度，使他未当选波希米亚国王。斐迪南为夺回王位征服波希米亚，引发周围新教国家丹麦、瑞典、荷兰以及后期加入天主教的法国等纷纷卷入反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欧洲大战，即30年战争（—）。这场战争使日耳曼各邦国大约被消灭25%至40%的人口。萨尔茨堡多数市民同情新教，反对主教专制统治，从16世纪末至18世纪中，萨尔茨堡主教教区不断驱逐新教教徒，使许多人在被迫迁徙途中丧生，人口大幅减少，造成灾难性经济危机。（参见网相关条目）
[12]《千年帝国史》，第页。
[13]鲁道夫二世是马克西米连长子，年其父去世后，继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在位32年，年开始与奥斯曼土耳其交战13年；年，他统治的匈牙利发生叛乱。参见互联网百科。
[14]公元14世纪至16世纪约两百年时间，奥斯曼土耳其建立横跨亚欧非的大帝国，加速地区伊斯兰化，对世界格局产生深远影响，战争地点在巴尔干半岛、中欧和西亚等地区。参见互联网百科。
[15]1年，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绝嗣而亡，结束了哈布斯堡家族5代对西班牙的统治。哈布斯堡的奥地利分支不满意西班牙王位落入卡洛斯姑母与法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即后来的腓力五世）之手，遂与英国结盟，对法国开战，史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参见互联网百科。
[16]《千年帝国史》，第、、页。
[17]年，法国拿破仑称帝，年，奥地利大公、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自称奥地利皇帝，神圣罗马帝国告终。奥地利皇帝帝位传至第三代斐迪南一世（—），因皇帝无子嗣，过继其弟儿子弗朗茨·约瑟夫为王位继承人，并于年登基称帝。弗朗茨·约瑟夫的母亲是茜茜的姨妈，弗朗茨和茜茜是姨表兄妹。哈布斯堡王朝内多为近亲结婚，因此有分析认为，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绝嗣与近亲结婚、乱伦导致血缘关系复杂有关。
[18]久洛·安德拉希（—），匈牙利贵族，青年时期投身匈牙利爱国运动。曾担任匈牙利王国首相（—）和奥匈帝国外交部长（—）。
[19]音乐会自费，导游帮忙联系，但不属于旅行社统一安排项目。笔者注
[20]意大利独立战争一部分。据说，由于拉德斯基积极维护奥地利帝国殖民统治，后来就连老约翰施特劳斯和儿子小约翰施特劳斯也不再愿意演出这首进行曲。——笔者注
[21]《千年帝国史》，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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