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当时匈奴大举入侵，文帝很忧虑，又问冯唐，“你为什么认为我不能很好地任用廉颇和李牧呢？”冯唐说：“我听说古代的帝王们在派遣将军出征打仗时，都会跪下来为他们推车，并且说，城门内的事情，我来掌管；城门外的事情，就由将军来掌管……现在我私下听说魏尚在做云中太守的时候，军中的贸易税收都用来犒赏士兵，他还拿出自己的俸禄，五天宰一头牛，宴请军中的宾客、军吏、幕僚，所以匈奴人都远远地避开，不敢靠近云中郡。敌寇曾经入侵一回，魏尚率军队出击，杀死了很多敌人。这些士兵都是些平民子弟，从庄稼地里出来参加军队，哪里弄得清那些琐碎的军法条例。他们整天拼命作战，斩杀敌人捕获俘虏，然后向上级报功。可是有一点儿与事实不符，执法小吏就死抠着条例来处罚。结果将士们奋勇杀敌可能得不到奖赏，而一旦查出问题来就被严办。我糊涂愚昧，觉得您法律太严明，奖赏太轻，处罚太重。再说云中太守魏尚只是差了六个人头对不上号，您就把他交给司法官治罪，削了爵，罚服劳役。从这件事上说，您就是有廉颇李牧也不能很好地任用。我实在愚昧，冒犯了您，死罪死罪！”文帝很高兴，当天就让冯唐手持旌节赦免了魏尚，恢复了云中太守的职务。同时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让他主管中尉属下和各个郡国的车战部队。汉文帝是个明君，明君周围就多些个喜欢犯颜直谏的忠臣良将。冯唐就是这么个“诚愚”的主儿。文帝感叹自己没有能征善战的将军，冯唐当面顶撞他“有了你也不能用”。文帝指责他，怎么当众给我难堪，不会私下对我说吗？冯唐答，我是个粗人，说话不知道顾忌。“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那是将帅们治军的纪律。冯唐却站在皇帝的角度，说为天子者，应该做到城门内的事，自己管理，城门外的事，将军们掌握。要是时时事事都过问，即使有再出色的将军，“弗能用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前提是君对将有充分的信任，否则“不用”一下你试试？夺你的权、罢你的官算是轻的，扣你个“谋反”的罪名，小命“呜呼”，还得“谢主隆恩”呢，弄不好，满门抄斩乃至夷族。
司马迁对冯唐青睐有加，“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可是，“不知忌讳”的人，一般结局都不太好。史学家曾叹息，“冯公无忌讳，白首不见招。”王勃年纪轻轻就疾呼“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苏轼被下放到密州（今山东诸城市）当太守，当“老夫聊发少年狂”，意气昂扬之机，亦难免悲从中来，询问“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人们好像总是在落魄、伤感、不开心、不得志的时节，想起这位“诚愚”的中郎署长。
中国有古训，“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说话切莫触犯忌讳，看起来挺重要的。
（玄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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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清风典历｜坦论将率有味哉》
